【提要】

       在二十世纪上半叶，一位艺术家的成功往往需要遵循三个环节，评论家到画廊或博物馆最后是艺术市场，艺术市场作为最后的出口决定了其作品的商品价值，而艺术史学家和评论家尤其是在专业机构层面为这个出口的大小起到了建设作用，今天，随着艺术品、艺术家和受众之间传统关系的巨大变化，市场内艺术生产和和消费的方式随之发生了重要转变，艺术内在价值的认可和收藏家与艺术经营者的照价行事已不再一先一后，在当代艺术界，先进入市场再回到博物馆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多。

         乔治•莫兰迪，静物，布面油画，1958，Collezione Roberto Casamonti 

       二十世纪初，形而上、未来主义时期的很多艺术家，比如乔治•莫兰迪，最初的发展对主要得益于精明的艺术史学家和文化当权者，而他们在八九十年代才开始在国际艺术市场上发迹，而现在，大家熟悉的杰夫•昆斯或者是达米恩•赫斯特等则完全生于这个市场，获得拍卖和博览会的认可，其后走进博物馆和艺术史。甚至我们能够观察到，在我们的时代任何一个可称之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名家都是先进入艺术市场史再进入艺术史。在这个过程中，为了实现与博物馆的具有前瞻性的协同合作，美国人和英国人率先使博物馆成为艺术家的阵地，拍卖行开始为此打前线，收藏家成为了该系统的最佳纽带，用来触发这种良性制度，最终使艺术家的经济价值在大范围内上升，而相对于美国人和英国人，意大利人显得稍有落后，这种协同合作的关系要少得多，我们注意到有代表性现代意大利大师，其实是在近几十几年才真正到达国际市场的高端位置，刚刚进入市场总数据前十位，并且仍有很多发展空间，现在我们能逐渐看到专门针对意大利艺术家的分类拍买已经开始展开。

       在这样的市场变化中艺术品作为商品的固有特殊性得以保持，并得以拓展市场类型和地理影响范围，这其中现代艺术品所具有的典型特征比如原创性、独特创新性，在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下遵循美学经验与文化经典，对时尚品味的渗透，历史与特殊文化事件的代表性，这些特性使作品具有了中长期竞争力。

       两千年后的市场国际化

       近十年收藏文化已然发生了重要变化，首先艺术市场的供求关系已经不再是买卖双方的单线行为，而是更加受到各个环节的约束，不同类型的艺术家以及博物馆、拍卖行、收藏家甚至观众之间都可以进行身份转换。

卢齐奥•丰塔纳，空间概念，布面切割，1965，Collezione Roberto Casamonti 

       宏观的变化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第一，地理位置的拓展，艺术品销售从传统认为的活跃地区扩大，在美国之后，欧洲亚洲当代艺术市场成倍数增长，纽约、伦敦、香港的拍卖行已经并驾齐驱，标志着地理位置的历史性变化。第二，私人收藏与销售的市场迅速增长，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拍卖市场公开并存在潜在买家群体，它的透明度和自由供求关系使价格具有参考性，而私人销售的指向性明确，往往最多涉及三方，具有保密性，使两者形成了像股票市场一样各取所需的一级二级市场。但这两种市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大，2008年九月吴冠中直接委托香港苏富比拍卖自己的作品，意味着国内市场的重叠，和艺术家、收藏家以及买卖双方的作用之间的重叠。

       2000年对于拍卖行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年，纽约和伦敦分别占据主要拍卖的头两位，香港成为了增速最快的地方，并且仅仅几年后，亚洲就稳定了其市场地位，使买家越来越全球化，促进了新兴经济体的资金的通过美国和欧洲流转。到2004年，美国的艺术品市场已经开始稳步下降，欧洲的销售额出现了缓慢但持续的增长，亚洲仍然快速上涨，随之很多重要艺术品管理机构的地理范围也在扩展，标志着艺术市场全球化的中心也在发生转移，2005，艺术品市场的重心已经开始偏向欧洲，现当代绘画成为最主要的竞争门类，中国、印度、俄罗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成为主要客户，2007年，现代艺术品销售首次超过印象派时期，打破以往国际市场的传统基石，拍卖市场的印象派以及古代艺术品在总体减少，最好的作品已经被博物馆化或进入机构与私人收藏，而拥有印象派作品的藏家平均年龄在50-70岁之间，重要作品的藏家群体普遍高于70岁，对于购买者的财力要求相对较高，作品流动性随着藏家年龄增长而阶段性变差，而当代艺术品虽在创作中，但艺术的商品化形式由于艺术本身迅速社会化的进程而受到一定限制，这些都加速了市场的结构性变化。    

       与所有市场一样，艺术市场是一个灵活、动态的现实场，对变化和新资本的涌入以及所可能承受的压力有敏感反应，随着不同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同，艺术品市场也在变换定位，到2010年，亚洲、俄罗斯和印度艺术成为当代国际市场的新角色，所涉及的国家和地区更加广泛，使艺术市场更加凸显国际性特征，这一点也类似于股票交易市场，艺术家作品所影响的范围对其保值的安全性起着重要作用，所以藏家也偏向于购买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家作品。

       这种趋势近而使艺术品可以涉及到多种货币的使用，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艺术市场的稳定性，当美元下跌，通常情况下持有欧元的人购买能力会有所上升，这抵消了由于部分消费能力下降而可能引发的市场萎缩，所以维持艺术品在国际环境中操作也是保值的重要手段之一。

       艺术品作为金融投资的替代品

       在过去，购买艺术品是为了阻止商品中过多的流动性，艺术品是纯粹的享乐主义消费，艺术市场被视为其他主要经济市场的次级表现，现在，购买艺术品的人首先要寻找可靠的投资，并且预估时间和其后所带来新的资本收益，一部分艺术品被用作避险资产，并且在传统的房地产和金融资产和近年来发展的私人银行业务中作为金融工具来使用而表现出其替代性。

       在大部分银行中，与其典型业务相比，艺术品大多作为抵押物进行管理，成为传达和监管可用财务资源的杠杆，所以，银行往往不重视直接对艺术品进行自主投资，而是利用它来监视可用财富，但相关证据表明，今天没有任何国际信贷机构会遗漏向客户提供专门利用艺术进行投资的服务，并且使艺术品投资朝着基金会和私人收藏管理的方向发展。

       大资本中的艺术品在当今在卖买中常常具备三种不同因素，死亡、离婚和债务。收藏家的死亡通常意味着其收藏的结束，在藏家收藏的过程中藏品处在相对的活动和增减的过程中，其死后将作品实物分割传承几乎不可能（如果没有货币化），这会促使其回到市场；突发的金融崩溃事件等，强迫作品快速流动以偿还债务也是收藏分散开来的一个原因，最后与前一情况相关，离婚双方的财务纠纷如果涉及艺术品，也会给艺术品带来新的流动。

       另外，艺术品市场往往与股票市场成反比，随着股票趋势的下降，一部分新富人倾向于把流动性投资注入艺术品来保证其拥有的资产价值的增长。即使在金融危机时期，艺术品的投资也相对安全，在艺术品价值缩水的时候，购买艺术品的收益反而增大，因此，当股市增长，新富人的数量增加，流动资金持有人的购买力上涨；当股市停滞，购买力下降，流动资金持有人的支出增加，但可以以较低价格入手更多艺术品。例如，1991-1992年，随着日本经济泡沫触发，日本购买者的崩溃事件，他们大多数八十年代进入艺术市场，其后使艺术品价格大涨，最后崩盘，价格重新评估后，随之而来的更多流动性资金进入艺术品市场，使市场不久后回归，从而保证艺术品的价格稳定。

       这其中的一些投机情况也出现在一些艺术家身上，市场猛增的结果是下降更为明显，相反，总有一大批艺术家的市场是健康的，他们大多数拥有缓慢而持续的增长，并有稳定的机构或个人进行支持，所以，投资有艺术评论家为学术支持的，艺术创作周期稳定的或随着时间推移历史化的艺术家对市场更为有利。

       当代艺术市场里的购买和转化

约瑟夫•亚伯斯，布面油画，1961，Collezione Roberto Casamonti

       1995年，纽约古根海姆的意大利艺术回顾展对战后到六十年代的意大利艺术进行全景展示，由此把针对意大利现代艺术的拍卖调动起来，这种调动得益于美国已经形成的现代艺术市场体系，同时也由于当时意大利本身当代艺术体系薄弱，仅有威尼斯双年展一个当代出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利沃利城堡等当代美术馆的开放），使人们注意到意大利艺术的增长空间，但意大利艺术品的价格仍相对低于同时代的法国、英国和美国艺术家，除了政治经济环境等外来影响外，1939年的限制法令（于2004年最后一次更新），在没有美术监管局出口许可证的情况下禁止出口自创作超过五十年的艺术品，用以保护文化遗产，实际上在今天这项规定已经落后，大批作品只能在国内销售意味着间接对其价格实施管控，潜在买家数量降低并影响到艺术品价格，活跃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意大利艺术家作品都普遍超过该时间限制，例如，莫兰迪、德基里科、皮西斯等，除非这些艺术品已经在境外。

       当代艺术市场中的亚洲投资人在近几年表现出了强劲的购买力，2000年到2007年之间纽约和伦敦拍卖会的亚洲艺术家有接近百位，他们主要出生于六七十年代，2006年之后买家的数量翻了一倍，并且更加倾向于投资新艺术家，从成交率来看，中东地区，特别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为最高，拍卖的参与者和组织者涵盖了艺术家、评论家、艺术品经理人、收藏家、博物馆等各种角色，在这其中，艺术家的角色更多的把创造性和艺术品管理技能相结合，越来越多的把艺术品的价值针对市场做调整，更加注重针对市场增加媒体曝光度，艺术家对与市场的高度参与由内而外的影响着市场的整体审美，使购买艺术品的人更加谨慎全面的权衡作品是否值得购买，同时加强了拍卖机构的透明度和文化影响力，使拍卖与博物馆的参与度更大，二十一世纪头八年的拍卖中的重要杰作很多直接出现在国际博物馆的展厅里。

       从事文化推广和寻找新艺术家的画廊和存有已经被市场历史化的艺术作品的画廊之间的联动更加广泛，从社会层面使艺术品的功能得以拓展，由于公众对艺术品的理解需求，和艺术家希望公众参与艺术情景的意愿，当代艺术品的教学功能有其推广价值，教学功能也同时延伸出商业价值，使艺术品的功能重复拓展，2020年初新型冠状病毒爆发使国际艺术品市场产生局部流动性落差，部分集团和大型艺术品公司开始寻求艺术品的保护性流动，从而打开价格缺口，接下来的艺术市场随着全球经济的波动将会有更多表现值得我们期待。

                                                   井伟曦         

         本文作者井伟曦，策展人，美术评论员。第四十三届米兰世博会丝绸之路馆策展人，第十二届佛罗伦萨双年展策展委员会委员，曾任意大利文化发展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