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染的“慢”字诀

　　关于笔墨，可染先生有一个“慢”字诀，大意是，用笔要慢，戒快。这当然是对的，特别当今，浮躁之气肆虐，要做学问，先要“定下心来”。(可染先生语)

　 　但是要论用笔之道，“慢”字却不能概全。我的理解，慢字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是“沉、重、留”字。不然，你就没办法知道，用笔还有“当其下笔风雨 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奔蛇走虬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了。看古人画，知道书家象张旭、怀素;画家象陈白阳、徐青藤、石涛、八大这都是用 笔快的，看来这“快”并不一定不好。就一个画家来说，这快慢也根据不同的画、不同的情绪而定，那样才能喜画兰、怒画竹，看李可染先生的画，也是这样，一幅画上用笔也快慢不同，比如他那有名的放牧图，画到牧童手中的树枝、牧童头顶的草帽时，很明显先生的笔慢了下来，那线更加沉、实。

　　所以，快不是病，浮才是病;慢不一定不浮，快不沉。

　　“去留无意”刘海粟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机缘和刘海粟老师聚，有次陪他去南京船上写生，休息时谈到他的经历，他三次被打成“反革命”、三次平反;三次中风，又三次痊愈。他说人生在世，要应对各种磨难，关键要有正确心态，他对自己的身世写过这样的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好一个“去留无意”!----看着老人挥着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刘老的自信，是令人佩服的，拿起笔，便“提笔四顾天地窄”，晚年他手微抖，就用左手扶着右手执笔处，画到高兴处，边画边说“国宝、国宝......”这自信中稍稍有一点自负了。

　 　有次去看他，谈到年龄，同去的一位说，刘老你身体这么好，活到百岁没问题。这本来是奉承话，可是刘老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是啊那时他已经八十六、七岁了， 就是百岁也没有多少年了，刘老也知道大家的尴尬，便自己找“台阶”下，说自己现实主义希望活到一百二十岁、浪漫主义的话，活到二百四十岁，大家纷纷笑了。

　　一次带了画让刘老指点，刘老肯定我的用笔，鼓励我继续认真读书、临习书法，刘老高兴的说，我给你写四个字“博大精深”，要学好中国画，离不开这四个字：第一要博学，要博览群书、博习各种书体、博习各家传统;第二要大气，戒小气、戒俗气;还要把学问做精做深，力戒粗浅。

　　武中奇和他“发明的”鸡毫笔

　 　我师从武中奇先生练习书法，他安排我从颜真卿入，认为颜体大气、用笔重、留。他特别叫我用他制作的鸡毫笔(用鸡屁股侧的绒毛制作，武中奇先生独创)。一 试果然有效，因为鸡毫太软，蘸墨后极难提起来，弄不好笔就瘫在纸上写不成字。但这样写非常累，武老太太怕武老累着，不愿意他用鸡毫笔，有几次我去武老家， 见到武老用鸡毫笔写字，冯阿姨便说：“西元来了，快收了笔歇歇。”并使眼色让我收他的笔。后来，我学习武老的办法，也制作出一些鸡毫笔来，还有一些“创 造”，用硬些的鸡毛夹杂鸡绒毛里面，这样做出兼毫笔多种，获武老好评。

　　八一年有一次去武老家，武老见我进来说“过来，正好要找你，回去 问你老师陈大羽，你加入全国书法家协会，是我介绍还是他介绍?”，我一听高兴异常，赶快问情况，知道省书协已经研究了，第一批推荐入全国书协的名单有我，(江苏省只有二十个)并且说他和几个副主席(武老是主席、陈大羽是副主席)每人介绍五个......我赶快回去征得大羽老师同意，之后赶快整理材料、填表 等等，武中奇老介绍我第一批加入全国书协。

　　调色盘象“马王堆”——与孙其峰先生合作

　　80年，孙其峰先 生来南京，由南艺的冯健亲校长陪同到我的画室做客。孙老师一进门先看我的砚台和调色盘，见清理的不干净，有的颜色干了，就开玩笑说“呵呵，西元这调色盘象 马王堆的。”我一边解释一边弄水什么的，孙老看我挂在墙上的一幅没画完的芭蕉，和同来的贾宝珉老师介绍，这就是陈大羽先生的笔法，大气!说着就叫我把画拿 下来，放在画桌上，宝珉老师见我不理解孙老的用意，在我耳边说孙老要给你“补画”，我一下才明白过来，连忙把画铺好，给孙老磨墨拿笔。孙老在画上补雨竹两 株，题道:“西元画芭蕉，其峰补竹时客金陵”;意犹未尽，又写隶书“思接千载，视通万里”题上款“西元学弟存正其峰客金陵”，我递上水示意孙老休息一下， 孙老喝了几口，见画桌上有白扇面，问这个扇面质量怎么样?我说“去上海订的，矾重了些”，孙老兴致又来，说试一下扇面如何，连画了两幅觉“尚可”。

　　林散之“瑶池归来”

　　林散之老是书画界公认的“大器晚成”者，七二年(林老七十四岁)为组织赴日本书法展览，启功先生第一次见到林散之的书法时，曾经离开座椅对着林老的作品“三顿首”，传为佳话;后来又得到郭沫若、赵朴初等的极高评价。赴日本展览时引起轰动，日本书坛巨擘青山杉雨敬题“草圣遗法在此翁”，自此被书法界称为“当代草圣”。

　　七零年左右，林散之老 去澡堂洗澡时，不慎掉入热水池中，(那时澡堂中有一个热水池，人可以躺在池上的木板上蒸)全身烫伤百分之九十，别人拉他的右手救他时，将部分皮拉脱送医院 抢救，醒过来见右手绑着绷带，第一句话问“我的手还能写字吗?”，在场的医生甚为感动，愈后右手手指粘连，经手术将三指分开，幸尚能执笔。作诗曰“劫后归 来身半残，秋风黄叶共阑珊。可怜王母多情甚，接入瑶池又送还。”遂刻图章——“瑶池归来”、“半残老人”，自此所作书画，即加盖此二印。书画界称林老 “诗、书、画”三绝，而林老认为自己诗第一，上面诗句亦可见林老诗文造诣之深。